长庚

老来多健忘【一发楼诚】

老来多健忘,唯不忘相思#

今日,入秋之后难得的好天气,尽管隔着窗,也总有阳光来拜访,随着时间推移,缓缓地为屋内陈设镀一层金色,淡去一室冷清。

这屋子装点的简单,大部分地方都被两个书柜占据,满是书香。明楼正趁着天放晴,打理他的藏书,掸去浮灰,有时停下来去翻翻眼前的书,他仍清晰的记得书里的内容,记得哪些是孤本,却不记得何时何地,如何得到的,仿佛记忆和他开起了玩笑。

但是好在,每一本书的扉页,都用隽秀的字体写的清楚,年份,地点,因何收藏。明楼便会扶起胸前的眼镜眯着眼仔仔细细去看,却仍是记不起。他直了直背唤了一声:“阿诚?”无人应答后是失落的叹息:“怎么又不在?”

他转身继续一丝不苟整理书籍,好似方才那一句询问,不曾出口一般,被他抛却。

随后又取出一本手抄的书,封面上的字迹已经模糊,他习惯性翻看,突然从书页中掉落一张照片,他缓缓弯腰拾起细看,那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,其上两名穿风衣的男子并肩而行。

那大约是四十多年前,战乱纷飞的年代。明楼辞去巴黎大学教授,携着他的助教,回归故土,此时他的国正被战火寸寸灼烧,沦为焦土。而他,将只手搅弄此间风云。

明楼至上海,虽悄无声息却暗起波澜,身份的骤变,引起各方猜忌,窥探、要挟时刻环绕,流言、诋毁从不止歇,而他只是与阿诚从容碰杯,于高楼之上冷眼望之。名声不过尔尔,他所期许的是一场胜利。

为了胜利,他也曾,锦衣前行,举手投足救挽上海局势于水火,保全同袍,他也曾,擦拭配枪,于暗中将枪口瞄准敌人要害,但凡出手从不落空,他也曾,巧舌如簧,言语间谈笑中,定敌人生死,犹如反掌。一言一行,皆游走在刀锋之上,无愧于心。

曾经的暗流涌动与满腔热血,都凝聚在照片里,只是不曾透过黑暗,不曾与人言说。所幸,在胜利与他无关的时日里,有人一直陪伴左右,该是照片里的另一人。

“阿诚。”他又唤了一声,却仍注视着照片,阳光正洒在那满头苍白之上。只有他知晓,岁月让他失去的不只是青丝而已,但他只能选择遗忘。

明楼外不敢端详那照片,重新夹回在书中,放好。可手还未撤,他眼神中又闪过迷茫,像是前一刻与这一刻,已经断成碎片,不可重连。他也未察觉,只是突然抬起手腕和屋里挂钟对了时,自顾自念叨“中午了,怎么还不回来?”语气带着责怪。

从未有等人的习惯,等的人迟迟不归,明楼决定亲自去寻。他带上帽子,披了外衣,执了手杖,跨出门槛,出了弄堂,才停了步伐,眼前的一切既熟悉也陌生。

他缓缓踩过青砖地,在他的记忆里,这的每一寸,都是躲在光鲜之后的血流涌动,走过的每一步,都是歌舞升平之下的枪炮不宁。他是潜行在战线下的毒蛇,旁敲侧击着丧钟,葬送着敌人与自己。

此处,他斯文地用镜片割开来人咽喉。那边,他风光地与记着问好,却只字不答任何提问。这里,他优雅地扣动扳机,唱一场精彩绝伦的苦肉计。每每都有那青年的身影作陪。这座城,于明楼不是新中国的繁华之地,而是他家园他的战场。

而眼前之地,一座教堂,他曾闲雅地在此弹奏一曲钢琴,只为安抚他亲手教导的少年,因为童年的噩梦而生出的不安与恐惧。“是这里了。”他低声和自己确认,将手杖夹在腋下,摘下绅士帽,才抬腿迈入高大的门。

阳光下透过彩色玻璃窗,将七彩印在钢琴长和排排椅上。明楼缓缓步向,整理了一身老派西装,才端坐于前。那双已经苍老无力的手指,落在钢琴上便活了过来,敲击着黑白键,谱写完美一曲。

乐曲缓缓淌过,和经过彩绘的破碎阳光交织。无人知晓的是,在那样的乱世,明楼的生活也有安宁琐碎,他身上每一物,入口的每一餐,每日无趣的行程,都有人精心操办,在一切妥当之后,稳稳回应,“大哥,准备好了。”为那煎熬岁月涂抹一层暖意。

乐章几近终结,明楼跳跃的手指渐缓,几个尾音拖出一些眷恋来,在教堂里萦绕不散。曲终,他手指仍搭在琴键上,脸上凑出一些笑意开口,“这曲如何?”不知问谁,他叹了口气,放下琴盖,又失了神采。

忽然,有人从身后而来,停在不远处,轻唤一声,“大哥。我们回家吧。”

明楼缓缓回首,看到的仍是那挺拔的青年,逆光而立,温和带笑。忽然他觉得自己干朽的身体也轻盈,利落起身,向光明处去。

“好,我们回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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